5月27日，福建泉州。据红星新闻报道，41岁的朱某林称他无论如何就是睡不着：“说实话，真睡不着。一闭上眼睛，就是孩子叫‘爸爸’（的声音）。”

　　2025年5月19日下午5时，朱某林9岁的儿子小鑫从杭州一小区10楼坠落身亡。之后这些天，关于这位“围棋小天才”死因的传言，仍在网上掀起阵阵巨浪。

　　朱某林称当时考虑孩子就读的学校要从上城区搬到余杭区，5月19日下午1时许，他到余杭区给孩子找房子，“如果遇到合适的，也可以买个小房子。”朱某林说，“因为孩子长大后和大人睡一块儿也不好”。

　　下午6时，他突然接到老师电话说小鑫今天没来上课。朱某林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随后说：“又调皮不听话了，我和他说这个时间要去上围棋课。”挂电话没多久，社区工作人员又打来电话说，“小区有孩子坠楼，正在排查。”朱某林一听，赶紧打车回来。那时正值下班高峰，朱某林一个多小时才回到租住小区。

　　他居住楼层窗户下方的地面已拉起了警戒线，现场还有警方和医护人员。“就是我孩子，他光着上身还有体温。”朱某林说，孩子最后还是被送到医院“抢救”。

　　据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出具的死亡记录显示，孩子入院时间为5月19日20:07:40，入院诊断为：1.闭合性颅脑损伤特重型；2.脑疝；3.中枢性呼吸衰竭；4.呼吸心跳骤停。

　　在“入院时情况”介绍中也提到：“患儿，小鑫，因高处坠落入院”“从10楼高处坠落”“当时心跳和呼吸停止……家长要求继续抢救”。

　　5月20日，朱某林接受警方问询。“如果我对孩子做了什么，我还能出来吗？”朱某林说。“我们给孩子用了很好的棺材，并请人做仪式，最后把骨灰寄存在泉州一个寺庙里，前后花了大概十万块钱。”朱某林弟弟朱斌说，一家人都处于悲痛之中，互联网上一些人对孩子和朱某林却口诛笔伐，他成为人口中唾弃的“家暴男”或是“把梦想寄托在下一代的失败中年男人”，但他觉得“不是这样”。

　　朱某林很多亲戚也注意到网上消息，但他们不敢告诉朱某林，怕他因一些传言想不开。“警方也叮嘱我们要特别关注他的情绪。”

　　事实上，朱某林、朱斌等亲属也很关心孩子如何坠亡？事发时朱某林没在家，但家属描述，根据校方及警方的监控，基本可还原坠落前小鑫经历了什么。

　　杭州智力运动学校下午5点放学，因当天外出找房子无法在家做饭，朱某林出门前叮嘱小鑫：“我不能赶回来给你做饭，你记得在学校吃饭。”朱某林介绍，孩子的教室在学校4楼，饭堂在2楼，但事实上小鑫那天也没有去吃饭，“他挑食，当天估计就吃几个枇杷”。

　　“监控显示，放学后他直接回家，但回家途中，因忘了拿作业本，中途又折回教室向老师拿作业。”朱某林说，这期间，小鑫还和同学一起在小区附近玩跳绳后才回家。

　　朱斌称，视频监控显示，当天下午5点18分，他进电梯后满头大汗地回家，到10楼的家中十分钟后，5点30分左右，就发生了坠亡。“估计天气闷热，孩子爬到窗户上，双脚对外前后摇摆，边吃枇杷，边拿枇杷子扔窗外的树木和飞鸟，这才发生意外。”朱斌称，这些消息也是他们到杭州处理相关事宜时，警方向他们透露的，但他们没看到视频。

　　朱某林称，警方向邻居了解，邻居此前发现过小鑫有爬上窗户的行为。“我承认孩子很调皮，但我在家的时候，他表现得相对比较乖。”朱某林说，“警方说，这属于意外坠楼身亡排除他杀。”

　　就小鑫家人提及坠落原因，红星新闻记者先后多次致电杭州市公安局、上杭区公安分局求证，但未能接通。辖区的四季青派出所告诉记者，“我们不接受采访”。

　　面对是否因家暴致两次婚姻破裂的问题，朱某林说，他确实有两段婚姻，第一段只有几个月，是性格不合，自己从没动过手，对第二任妻子，也就是小鑫的生母，朱某林坦言打过她，“我一共就打过她一巴掌，我对我说的话负责任。”

　　朱某林解释，之所以打小鑫生母一巴掌，主要是她说了关于孩子不好听的话，当时一气之下“她去医院验伤了，我背着孩子跟着去……第二天她报警，后面没有实质性受伤，就不了了之。”

　　而在小鑫母亲方的眼中，情况则不同。据上观新闻报道，小鑫母亲的亲戚在接受采访时也谈及被打的情形。该亲戚称，“朱某林和女方发生口角，他一不顺心，马上就一巴掌扇过去。”亲戚曾听孩子外婆说，4年前，妈妈劝说男方不要吼孩子，就被扇了一巴掌，直接晕倒在地上，后来是邻居赶来给女方掐人中，她才醒过来。孩子母亲选择报警，而警察上门时，朱某林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。后来让他们私下调解，第二天，孩子母亲到派出所做了笔录。此事就“不了了之”了，她此后也再没报过警。

　　对此，小鑫舅舅5月30日回应红星新闻称，相关证据已提交警方，等待公布即可。

　　对于家庭经济情况，朱某林所在物业服务中心工作人员告诉红星新闻，朱某林在该小区有多套住房。

　　“我名下目前还有几套房，如果生活困难，我卖一套，不行我再卖一套！”朱某林称：“我父母早年做生意，并不缺钱，孩子在外请老师上围棋课，一个小时600块钱，一节课（2个小时）就是1200元。我在泉州的房租，一个月也能拿到1万多。”

　　朱某林谈经济状况是想以此表明，他并不指望孩子来延伸他的梦想，因为他一开始没有围棋的梦想，也不会玩围棋，他是因为孩子很喜欢围棋，所以跟着孩子慢慢学，目前达到了业余三级，但远不如他儿子的水平（业余六级）。“如果以此谋生，我压根就不想让他玩围棋，因为这个圈子很小。”朱某林说，“再说了，以我的房产等，他这辈子就不愁生计。”

　　记者问及孩子手臂上的伤是如何出现的，朱某林说：“有一年外出比赛，孩子出去玩摔倒了，不只是手臂，腰部也受伤了，这个我也和警察说了。”至于某次比赛期间，他“当众踢孩子一脚”，他说，警方也去调了监控。“当时，我是先砸了矿泉水瓶，然后朝他踢了一脚，但警察说没踢到。”朱某林说，当时因为老师说，小鑫在比赛期间，拿着棋盘和其他小朋友互推着玩，在这种重量级比赛中，这很不礼貌，也是不尊重围棋的表现，所以我就很生气。这一细节在上观新闻的报道中有印证，一位同样带着儿子学棋的家长称，“他确实打了，很多家长都看见了，但不是因为输棋。”

　　朱某林承认，作为单亲父亲，陪伴孩子成长过程中，他确实有通过打的方式来教育孩子，“一般就用戒尺或手直接就打他左手掌心，一般打3至4下，他右手因为要写字，所以我不打他右手掌心。”朱某林说，“但你要说我把孩子打到受伤之类的，这从来没有。”

　　据其朋友圈显示，有时，朱某林称呼儿子为“老板”“老师”“小屁孩”或“小坏蛋”等，也有他拍摄和调侃孩子泡澡的裸照。

　　他在呈现父子亲密时光的同时，也偶有“他动嘴，我动手”之类语境不明的言论。但这些微信朋友圈持续9年的记录，止更于2025年5月19日。

　　此前，他刚刚升上业余六段，在国内，同样年龄段内便冲到6段的棋童凤毛麟角。叠加“天才少年陨落”的叙事，这一新闻很快引起了众人关注。不少人将他的坠落，和其父对他可能存在的暴力行为关联起来。

　　事实真相如何，还需要更多的调查和还原。但这一事件让家暴问题再次进入公众视野，特别是部分中国家长习以为常的“棍棒底下出孝子”，究竟该算什么行为？

　　事实上，家庭领域的暴力，一直是一个长期存在、却也长期被遮蔽的问题。“棍棒底下出孝子”“虎爸虎妈”的观念一直有其受众，如知名钢琴家郎朗也曾经受其父的高压训练。但这一问题的隐秘性在于，“清官难断家务事”是人们长期以来的认知，即使看到孩子可能存在被家暴的可能性，也因为觉得父母管教小孩天经地义，而少有人帮助维权。

　　更不用说太多的家庭暴力发生在人后，本就不容易被看见。家庭单元因为有其私密性，反而变成了社会道德和公权力不好介入的场所。这说来也有几分荒唐：一个陌生人当街打小孩，可能会被围观群众很快制止，报警处理；但如果是家长打小孩，却可能因为是亲近之人所为，反而被遮蔽和掩盖了。

　　更实际的问题是，即使不考虑心理因素，未成年人的现实生存也和家长有着强关联。让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未成年人去反抗家庭暴力，这要求实在苛刻。更不用说，对于年纪更小的儿童来说，心智本身就没有发育成熟，很多时候和外界的沟通都依赖于家长的渠道，能不能接触到外界的帮助信息和机制，能不能明白自身有权利反抗暴力，都是个问题。

　　当家庭的私密性成为包庇暴力的借口时，破解家暴无法被及时制止的困境，首先就要破除“清官难断家务事”的陈旧观念。特别是当未成年人在家庭内部受到明显的暴力伤害时，很显然这已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“私域”范畴，必要时需要“公域”力量的介入。

　　在这一语境下，我们所讨论的，已不是哪位家长的子女受到的管教是否合理，而是公民的人身安全能否得到有效保障。在此基础上，社会应当形成的共识是：家庭从来不是法外之地。

　　来源 红星新闻 解放日报 上观新闻监制 李金锋 李洁敏主编 彭丹编辑 杜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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